波曲河水从海拔4000多米的聂拉木县飞流而下，湍急的河水击打着狭窄的山谷，奔腾着涌过重建的中尼友谊桥。这座长82米、宽12米的新桥是在原址上，花费了近半年时间修建而成的，和它一同重生的，还有中华人民共和国樟木口岸的崭新国门。

5月29日中午，一辆满载西藏羊毛的绿色尼泊尔卡车，经过聂拉木出入境边防检查站民警阮家海的检查后，缓缓驶出中国，驶入尼泊尔。这标志着樟木口岸在2015年经历尼泊尔8.1级大地震关闭1495天后，正式恢复货运通关。

关闭与恢复，对于许多人而言或许只是一关一开的两个时间节点，但是对于冒着生命危险，担负边境维稳任务，孤独坚守樟木口岸的聂拉木边检人来说，这是一段终身铭记的时光。

2015年4月25日14时11分，繁荣有序的樟木口岸突然地动山摇，大大小小的山石夹杂着火光从天陨落，黄沙烟尘瞬间弥漫山间，波曲河被巨大的落石砸起了十多米高的水花。

“快跑到院子里去！”当时正在国门旁休息的民警刘华强第一时间冲出，挥手示意中方一侧的群众赶紧撤离到聂拉木边检站监护中队的开阔地带。

“感觉整个世界都是‘嗡嗡’的，大地像沸腾的开水，上下起伏，我的喊声几乎不起作用，大家只能看我的手势，踉踉跄跄地涌进中队的院子。”说起当时的情景，刘华强仍觉得像是一场噩梦，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清醒时，他都会感觉大地在摇晃，睡梦中，山体道路随时在塌方。

“说来好笑，当时就有尼泊尔人盘坐在地上，双手合十，念着佛经祈求上苍。”为了缓解群众的恐惧，邓进和口岸的战友们手拉手，把群众围在中间。“我们也知道如果真的大石头落下来，这无济于事，但是围个‘金刚圈’至少能让他们多一份安全感。”邓进把他们围成的圈，比作孙悟空为保护师父用金箍棒画的安全区。

圈里面的人，除了中尼两国的边民，还有来自德国、意大利、美国等第三国游客。看到中国军人用身躯保护他们，他们慢慢平静下来，不再惊慌躲窜。

“有对德国夫妇运气很好，车刚开过友谊桥，就地震了，如果晚1分钟，他们的车就毁在尼泊尔了！但是没想到那竟然是我4年里在樟木口岸见过的最后一辆车。”在这群手拉手的官兵当中，有个挺结实的小伙子叫关天文，他当时打算5月1日休假回去陪伴待产的老婆，结果因为地震，错过了孩子的出生。

“小孩出生第二天，勉勉强强有了信号，才知道老婆生了，现在有时候吵架她还不时拿这个说事儿。但是我知道她心里其实挺佩服我的！因为她每次看我们救人的视频，都会含着泪说‘老公伟大’。”

和关天文不同，当时已经在家陪产的阮家海在地震发生后第三天，接到单位通知，要求立即归队参与抢险救灾和重建工作。“媳妇儿眼睛都是红的，她舍不得我走，但又告诉我，她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的。”4月29日，阮家海直飞拉萨，赶往樟木。

考虑到山体地质已经遭受严重破坏，西藏自治区组织群众全部撤离樟木镇，其他驻地行政单位也相继迁离，只留下了监护中队和执勤业务科的人员留守在樟木口岸。

“当时队长问我们，谁愿意留下来？结果我们几个班长全部举手，战士们也纷纷举手要求留守。”因为中队的补给有限，最终关天文和12名战友留在了电、网、水全部中断的口岸。

不曾想，这一守就是4年多。

“怎么也没想到地震和洪水我都遇到了。”关天文说的洪水，是2016年7月5日晚上因为堰塞湖决堤，从上游冲下来的洪水。“30多年一遇，感觉比地震还恐怖。”

平时水量正常的时候，波曲河水面距离监护中队地面有七八米，而当时的洪水直接把院子里的篮球架冲跑了，友谊桥直接被水淹没。

无奈之下，和他们一起坚守口岸的边检站参谋长何涛命令大家向山上撤离。由于洪水把个别路基冲毁，他们只能顺着林间小道爬向三道拐执勤点。

“身上到处都爬着蚂蟥，好几个战友的头、手、背都被咬出血了。”关天文说。

这条被冲毁的路，直到2018年4月，才开始恢复修建。“先前也有施工队来过，但是他们说难度太大，确实修不了，不得不放弃。”刘华强摇摇头，苦笑着说。

地震和洪灾过后，从聂拉木边检站机关到樟木口岸，有30多处塌方点，最大塌陷高达十多米，日常执勤点和监护中队的物资保障全靠人来背运。“地震前从站机关到口岸只要十几分钟，道路损毁过后，走一趟就要两三个小时。”聂拉木边检站民警向维祥说。

从2015年4月到2018年5月，樟木口岸的电力保障全靠一台发电机，每天不能超过2个小时，否则燃料耗尽，运送起来非常麻烦。直到中交二公局的工程队来到口岸建设，电力才慢慢恢复，但是网络一直到2019年才完全恢复。“打电话可以，微信几乎是登不上的。”作为口岸中尼双方的主要联络人，薛鹏飞笑着说，“有的同志白天就坐在界碑边上看着友谊桥发呆，一看就是好长时间。”

萧瑟的小镇道路，残破的联检大厅，空无一人的街道，让坚守在口岸的每一个人都感觉这段时间过得很漫长。

“时间快慢是个相对的概念，每次我看到‘突然长大’的孩子，我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但是如果问我在樟木这4年是什么感觉，我觉得这是我人生中过得最慢的4年。”

关天文和战友们虽然一直坚持军事训练和边境巡逻，并且破获了5起非法出入境案件和1起走私药材案件，抓获11名非法出入境人员和50名走私人员，但是大多数时间还是“白天兵看兵，晚上数星星”。

“4年里，我的腰伤也基本上康复了。这一天我们盼了太久。”在家休假的张高勇得知口岸要通关了，激动地说。他在地震中为了救一个小孩被巨石砸伤，盆骨粉碎性骨折，是抗震救灾中涌现的一等功臣。

他的伤和樟木的殇，随着时间都在慢慢愈合，樟木镇的山体打上了20多米深的防滑桩，道路都铺上了厚厚的沥青。

今年5月29日的“樟木口岸恢复开通货运功能仪式”吸引了数百人齐聚樟木，许多媒体进行了报道，这些报道在聂拉木边检站民警的朋友圈里，一条不落地被转发。

其中有一条CGTN的抖音获得了30多万的点赞，内容是执勤业务科负责人曲鹏在接受采访时说：“作为国门卫士，如果我们也离开了，那么我们的边境线、我们的国土又由谁来守护？”

国门在，他们就在。在所有聂拉木边检站民警心中，他们对口岸有着共同的憧憬——一个大展才华的口岸，一个更加繁荣的口岸，一个能够造福两国人民的口岸。

其作始也简，其将毕也必巨。在这1495天孤独漫长而困难重重的日子里，一群国门勇士的忠诚守望，终于迎来了口岸的重新开放。他们的坚守证明：只要敢于战胜前进道路上的一切困难和挑战，就一定会迎来胜利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