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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7-29 来源:何宇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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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进入玉麦,是2018年9月27日,我31岁的生日。
隆子县位于西藏山南市中部,距离玉麦乡197公里,过去道路难行,需要两天才能抵达玉麦乡。近两年,随着隆子县交通道路快速建设,路上如果不遇到大型塌方和雪崩,当天即可抵达玉麦。
虽说如此,第一次去玉麦我们还是遇到六七个大型塌方体,途中花费了8个小时。这8小时,我没有合过眼,一是担心没人陪驾驶员聊天,容易疲倦;二是从三安曲林开始,路况很不好,颠簸使我的意识愈发清醒。汽车小心地在悬崖峭壁间行进,不时因为道路暗冰打一下滑。随着海拔升高,寒气浸入车厢,车内暖气只能不断调大。最终,在胆战心惊中,我们平安抵达玉麦乡。
时隔半年再进玉麦,还是同样的路线,不同的是军装已经换成警服。
沿途的山路依然崎岖,警车平稳地疾驰在山间,由于盘山路太多,刚翻过第一座5000米高山,车子刹车片因为过烫冒烟,不得不停下来冷却。
车一停下,从黑龙江边检总站考入西藏的新警唐浩,就冲到路边吐了起来。
我一边给他递水,一边跟他开玩笑:“怎么样,西藏边防的路好走不?”
他不好意思地笑着问:“干事,还有多远啊?”
“走了十分之一吧。”
“难受!后面的路也这样吗?”
“比这更难走,但是走过一次就好了。阿里地区好多时候坐着都会缺氧头痛,至少往玉麦的一路上都有树,不会缺氧。”我告诉唐浩。
“嗯,我再喝点水。不行,待会儿就睡。”唐浩说得没错,抵御高反和晕车最好的办法就是睡觉。睡着了,一切都是美好的。
然而,我一点也睡不着,看着沿途熟悉的风景,戴耳机听着《走边防》。我落泪了!
身旁坐着的是刚休假结束归队的彭维熙。我第一次到玉麦,他就是我的全程向导。巡逻、送菜、走访,他的笑脸足以让每个和他接触的人感到舒适。
但是这一次,时不时听到他在接受采访时哽咽的声音。作为老大哥,我只能搂着他,摸着他的头,给他递去纸巾。
今年年初,我作为随队记者参与到欢送西藏公安边防总队最后一批退伍老兵回乡。当时在贡嘎机场突然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副教!”
我当时很吃惊,因为1月份是冻结休假的,维熙怎么会在这里?后来他哭着说父亲肝癌晚期,他请了事假。
那次,在与维熙告别时,看着后视镜中的他,我一下子失控大哭起来。究竟是什么,让我们远离至亲至爱的家人,独自在离家数千公里的边境扎根坚守?
这个24岁的小伙子,当年以598分的高分考入中国人民警察大学(前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学院),最后又来到全国人口最少、半年大雪封山的玉麦乡。
我问过他,为什么会选择来西藏边防,他的回答让我吃惊:“我的同龄人里面,当兵的少,当边防兵的更少,当西藏边防兵的少之又少,所以,我要做那个不一样的人,不枉青春和人生。”
再过雪山时,艳阳和浮云给人带来了短暂的惬意,正是午餐时间,大家一边分享食物,一边拍照留念。我一点也不饿,面朝着巍然屹立的雪山,感受着云卷云舒之间阳光洒在皮肤上忽冷忽热的温度,感悟着过往的经历就像浮云一样,来来去去,虽然留下过痕迹,但无法动摇坚定的身躯。
还是和去年一样,越接近玉麦乡,就越接近悬崖峭壁。在下日啦山的一个山腰分岔口,我们停了下来。派出所负责人陈光武指着一条积雪覆盖着看不见路基的“白线”,告诉新警唐浩和程明:“这就是我们去年还在走的老路,2米多的宽度,最深的雪有1米5左右。等到6月份,雪化了才能通车,11月份又封山了。”陈光武指着几百米高的谷底,“如果实在没办法必须进出,要么慢慢滑下去,要么努力爬上来。”
为了验证他说的话,我在雪地里走两步,刚开始还只是没过膝盖,再走几步,突然小半个身子陷了进去,吓得我赶紧往后面躺。
陈光武说,玉麦的路有“两险”——塌方和雪崩。修路以前,一旦封山尽量待在乡里,因为爬雪山时稍微不注意就会出现雪崩。日啦山地质比较脆弱,一旦遇到雨雪天,山体就容易松动,稍不注意就会滑落大面积泥石。
陈光武的话音未落,一处塌方路段就挡住了去路,两台挖掘机使劲地清理路段,山上还有零星石块滚落。
“滴滴滴滴!”一串急促的喇叭声从领头的警车发出,陈光武看到有一块车轮大的石头滚向挖掘机,猛按喇叭。有惊无险的是,挖掘机听到提醒赶紧往前挪了挪,躲过一劫。
历经7个半小时,我们终于在下午6点半抵达了玉麦。派出所民警们在乡门口整齐列队,带着哈达,欢迎新来的两位同志。从此,他们将并肩在这里生活和战斗。
晚上,我串了串大家的房间,不到10点钟,所有人就早早地熄灯睡觉了。可见一趟巡逻下来究竟有多疲惫。而我,独自架着相机坐在院子里,虽然天挺冷的,却挡不住我一边欣赏难得一见的清澈星空和玉麦夜景,一边尽情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走过的边防巡逻路,守着的国家领土都还完好,我们无愧于戍边卫国的使命和承诺。
进玉麦,难于上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