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97 - 中国出入境观察2023年总第009期

艺海拾贝

I AI I I

闽南人家，家家户户有茶盘，老街里巷的榕树下，
最常见人们围坐在茶几边，活煮甘泉，水汽缥缈，含
英咀华，茶香氤氲。尤其是每逢位于湖滨中路的厦门
茶厂焙茶，整条街道更是弥漫着醉人的茶香。
茶香一年四季不断，温润着闽南人的生活，更

传承着闽南人的家风。
从我记事起，就记得爷爷时常坐在茶几边，娴
熟地抓一把茶叶，从容地泡上一紫砂壶，不时用壶盖
轻轻刮去茶汤表面的白色泡沫，让茶汤更清澈。若爷
爷不讲那段峥嵘岁月，谁也想象不到这个普通的老人
曾经战斗在海防最前哨，擒特务、遣战俘，纵横于硝
家风吹送清茶香
烟弥漫的台海战场。啜一口清茶，爷爷讲那些他经历
过的惊心动魄，语气却很平和，好像那些波涛只是沉
静的海水。茶香缭绕中，故事讲了一个又一个，茶水 □ 文 / 张晓彤
斟完又添，而每次故事的结尾，爷爷总是说，不管是
在什么年代，做人呐都要老老实实，做事呢都要勤勤
恳恳，才能成大器。年纪尚小的我那时总是望着爷爷 流芳的醇厚回味。
浅斟低啜，似懂非懂。 岁月沧桑了容颜，不变的是一家人围坐茶几共品一壶清茶。
成长的记忆里总是萦绕着淡淡的茶香，爷爷的故 也许是受爷爷的影响，我的家人都有一种深厚的军警情结。父
事在茶香里延续。爷爷后来转业到公安，一干就是近 辈两兄弟都曾是人民解放军，后来又都成为人民警察，繁忙的
30 年，退休后，便和奶奶回到老宅享天伦之乐。爷 工作让他们难得有时间坐下来和家人细细品评茶里的百味。有
爷的老朋友们有时候带来那些用黄罐红罐绿罐装的好 一回难得父亲和叔叔都休息，到爷爷家陪老爷子泡茶，窗外突
茶，慷慨分享，老伙计们天南海北家长里短好不惬意。 然台风带雨晚来急，父亲和叔叔的手机此刻同时响起，因防汛
兴致盎然时，爷爷对着我们晚辈们娓娓道来——要知 抗台工作需要，要求他们取消休息、立即到单位待命！茶几上，
这茶名“一枝春”何来，那可是南北朝刘宋时代有位 是刚斟上的茶水，还蒸腾着雾气，父辈们来不及捧杯敬茶，便
文人寄赠北方朋友新茶时的诗文“江南无所有，聊赠 抓起刚脱下的警服，歉疚地与爷爷告辞。爷爷不以为然，没有
一枝春”。那时我并不能完全理解，看似酽如酱油的 多说，挥挥手，让他们赶紧去忙，别耽误公事。

汤茶竟使长辈们如此沉醉。 白驹过隙，春风又绿江南岸，正是明前茶品时。如今我也
有一次，气氛不同往日一般和乐，却让少年的 身着一身藏青蓝，成为一名边检警察，坚守在国门三尺验证台
我对长辈们品茗饮茶有了新的认识。一个中年人拎着 上。同辈如我，站在人生的新起点，犹如杯中春茶——经过了
一大袋子东西来到家里，说是泡茶，好似是有事相求， 一个冬天的滋养，饱蕴天地精华，茶芽细嫩娇美，滋味清纯。
说是他家里儿子犯了事被公安局关起来了，希望爷爷 三尺验证台，固若茶壶——壶中的活水不断注入，茶叶在水中
能帮忙找熟人说说情。爷爷一改往日的和气，把本来 翻腾、伸展、沉淀，细细品来也定能尝到茶之百味。工作之余，
已经冲上的茶叶都一股脑倒了，气冲冲地骂对方不懂 每当我坐在熟悉的茶几边上，细嗅茶香，就好像回到长辈们身
法、胡乱套，把中年人赶出了家门。 边，他们虽然没有讲什么大道理，但好像把所有道理都藏在了
爷爷重新冲泡了一壶茶，为家里人逐一斟上， 茶香里。
他叫大家看茶碗里的茶汤——清澈见底、容不得半 唐代陆羽在《茶经》中提出“茶之为用，味至 ，为饮，
点杂质，就跟人的一生一样，即使没有什么作为， 最宜精行俭德之人”。看着茶壶里翻腾的茶叶，我顿时明白，这
也要清清白白。就是那一次，我被这茶迷住了，初 茶，是我们闽南人家风的传承，是我们闽南人生活的寄托。安
入口虽然苦涩浓郁，然而片刻之后，竟是满口唇颊 身立命，不能无茶。
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