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93 - 中国出入境观察2023年总第009期

艺海拾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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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他碰面，却愧于创作无绩，鼓不起勇气跟他打招呼，
更别说谈话了。准确地说，我认识路遥，路遥不一定
认识我。
1986 年春，我应北京一家杂志社之邀去杭州参
加一个笔会，途经西安，在省作协小住。清楚记得， 窗外的草原

那天中午我刚进省作协大门，就看见路遥站在一辆小
□ 文 / 侯晓东
汽车跟前正和人说话。他也瞧见了我，快步走了过来，
热情地跟我打招呼 ：“绪林，你来了！”并伸出手来，
我既惊又喜，急忙握住了他的手，一时竟不知说啥才
好，只是一个劲地傻笑。
在此之前，我曾托朋友打电话到省作协，请求
帮助预订去杭州的车票，是路遥接的电话。路遥告诉 在蒙古语中，呼和浩特意为 “青色的城”，呼和浩特市 “塞
我，订车票的事正在办，让我先住下小憩。正说着话， 外青城” 的美称由此而来。今年，呼和浩特的雨特别 “勤奋”，
那边有人催他。原来某院校请他去做报告。他双手抱 大青山南坡再度披上了绿色外衣，洁白飘逸的雾让它变得扑朔
拳，连连道歉，说是不能陪我，祝我一路顺风。 迷离。
路遥走了很久，我激动的心情却难以平静下来。 我的单位坐落在大青山脚下，早晨，无意间瞥向窗外，大
我没想到他竟然认识我，而且准确无误地叫出我的 青山就给我一片不平凡的风景。远看，青山之上，灰色的浮云
名字。此前我和他并没说过一句话，只不过碰过几 蛟龙一般慢慢在苍穹蠕动 ；近看，早读的民警们穿梭在学员楼
次面而已。更没有想到他这个大作家竟然这样平易 前，行色匆匆。飘扬的国旗，给青山带来一抹红，让窗外的世
近人、和蔼可亲，半点架子也没有。我心里涌起一 界不再那么单调。一切似乎一瞬间归于静谧，而我轻轻地贴靠
股欲望，回来时一定去拜访他，跟他好好谝一谝， 着椅背，咬着笔头，静静观赏着令人回味无穷的 “草原” 美。
请他指点迷津。当回到西安时，我又没了勇气。我 这独特的风景，让我幡然庆幸，庆幸在窗口与美景的际遇。
生性怯弱，不戳撑（大方），总觉得创作无绩，无颜 那一刻，仿佛回到了草原。那一层层的绿色，波浪般涌动，
拜访大师。我只想着来日方长，待自己在文学上有 掀开了无边无界的画页，使人的眼睛豁然开朗，心也豁然开朗。
大的收获之时再去拜访他不迟。谁知一念之差，给 南北朝民歌《敕勒歌》写道 ：“风吹草低见牛羊。” 草原是牧民
我留下了永久的遗憾。 的家乡、牛羊的世界，但由于牧草丰茂，牛群羊群统统隐没在
忽一日，电视新闻播出了路遥病逝的噩耗。最 那绿色的海洋里。只有当一阵清风吹过，草浪动荡起伏，在牧

初的一瞬，我怎么也不能相信这是事实。路遥的身体 草低伏下去的地方，才有牛羊闪现出来。那黄的牛，白的羊，
那么壮实，且正值英年，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病，怎 东一群，西一群，忽隐忽现，到处都是。于是，由静态转为动态，
么就会匆匆地去了！然而，事实终归是事实，不为人 由苍茫一色变为多彩多姿，整个草原充满勃勃生机，连那穹庐
的主观愿望而改变。路遥真的去了，一去不再回头。 似的天空也为之生色。
此时此刻，在路遥的故居回首往事，心中波澜 这样的文字细腻地捕捉了草原的美。自然虽神奇，但你可
起伏，感慨万千…… 以思考，但人力终有其不逮，也可以想到人能超然于物外，人
走出窑洞，西山遮住了阳光。我们该走了。 能够沉浸在这美景之中，仿佛万物皆备于我。
回首再望，路遥依然站在那里。他不会再去任 很多人喜欢拿出手机记录美的瞬间，但角度不同，感受的
何地方了，他留在这里给我们讲述他的人生，讲述惊 美感就有差异，相片与现实的差距永远是无法抹平的。
心动魄的一幕，讲述在困难的日子里，讲述姐姐的爱 又下雨了，是细雨，细雨无声。万物都沉浸在细雨的清爽里，
情故事，讲述平凡的世界…… 生怕发出任何一点声响，打破了这份宁静。
我朝他挥挥手，心里说 ：“再见路遥，有机会我 安静的、安静的、安静的。不让别人知道，我是如此安静
再来听你的故事。” 地爱着你，窗外的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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