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90 - 中国出入境观察2023年总第009期

传

UA

造成的普遍冲击。 在此之前，也就是陈钟住进精神病院一个月后
我说他写得好不是说他紧扣住了主题，而是他写出了他 的一天晚上，他突然从医院跑回了单位。她母亲死活
的真情实感。我为他能够认识并写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现实 没能把他拉走，只好在打字室看护了他一个晚上。第
而震惊。而且，用词是那么恰当，感情是那么真挚，行文是 二天上午上班后，她母亲见我，说医院也住不起了，
那么顺畅。 就让陈钟回家养病吧。

陈钟为什么进了精神病院？要找到原因。他住院之 我去办公室看陈钟，仍是那副呆滞的样子。他
5 后，我整理他办公桌上的稿件、材料，突然发现了 认出了我，朝我笑笑，已经不能与人正常对话。
他患病的证据。 她母亲拉我出去说，“我知道陈钟这个样子不能
那是一张白纸。对这张白纸，我记忆犹新。 上班了，可我知道他的心思，不愿回家想留到这儿。
那天下午，我让他填一张表格，听他的语气，好像当时不 但我们也不能赖住你们啊。一会儿我再劝劝他，麻烦
耐烦去做这个事情，这多少让我狐疑。 您安排个车把我们连带他的东西送回去吧。”
我起身，从电脑旁过到他的工作台前，见一张干净的白纸 她的话正中我们下怀。陈钟患病后，领导已决
上写着一个女孩的名字和一个手机号码，字很漂亮。我笑着问 定对他不再留用。但顾虑他再受刺激，便勉为其难一
这是谁，怕他起疑，说和我一个同学的名字相同。他说，这么 直给他保留着这份工作，包括工资。
巧啊。迟疑一下答道 ：一个朋友。我哦一声，出去了。 我安排了车和司机，她母亲收拾他的东西往车
第二天早晨，我过去和他要表格。敲门，他不开。隔着窗 上装，陈钟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最后卷被褥的时候，
户玻璃往里瞧，见他一个人傻傻地站在办公室里。我再敲门， 他突然和母亲争夺起来，双手压着被褥死活不让抱
他慢腾腾过来。他穿一件明显见脏的白衬衣，不仅下摆没塞到 走，眼泪登时涌了出来。
裤子里，扣子也没系全。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目光呆滞。我 她母亲心软了，又把我叫出去说，要不被褥先
问他要表格，他没理会我，自顾走到那边坐在床上。我感到有 放这儿吧，过几天我一个人来抱走，不会麻烦你们
点异常，赶紧叫几个人过来，大家都肯定了他的异常，于是赶 送了。
紧给他家里打电话，随后把他送进医院。 于是，陈钟留下被褥并带走了办公室的钥匙，
我发现，那张白纸上面除了女孩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外，赫 以此拴系着有一天能够重返这里的希望，极不情愿地
然增添 8 个大字 ：“祸从天降，悲从中来。” 跟着母亲回到了他很少回去的农村老家。
我翻看一下电话机上的来电显示，当晚 9 时，这个号码在 接到他这封来信，我才知道了他后来的一
电话机上出现一次。 7 些境况。不知老天爷为什么总是喜欢雪上
他患病的原因似乎不言而喻。 加霜，在这个时候夺去了他虽说早已患病的父亲，又

即使是我，也认为他的患病与我们单位毫无关系。 给他添上一个神经性耳聋。
6 所以后来他母亲来找我们领导寻求经济支援，单位 年关将至，单位例行组织扶贫帮困活动，我们
虽补偿了他一点，但态度比较强硬，一方面固然显示我们“难得” 在摄像机和镁光灯下，将事先准备好的慰问品和慰问
的人道主义，另一方面主要是怕她得寸进尺。 金送给了许多我们不认识的人，但没有人想起陈钟。
她母亲泪眼婆娑，一再把领导的话语打断并把自己事先准 我原先准备请示领导将陈钟作为扶贫对象，但又放弃
备好的话抢先端出来，无非解释此行的目的不是不讲道理的“讹 了，因为我了解他，凭他目前的境遇，虽说也许真的
诈”，只是家里经济确实困难，陈钟的父亲本就患了癌症挨日 需要这点救济，但他决不想使自己成为某则应景新闻
子等死，又摊上陈钟这档子事，迫不得已才来求救。她说，陈 的主角，这会严重伤害他的自尊。
钟好赖在这工作过，这就算他的一个家，你们只当可怜他帮他 甚至，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我还是不知道如
一把。 何给他回信——我的任何回复，都可能使他的一线希
问题是我们单位的临时工比正式工还多，凡事不能开了先 望变为绝望。
例。领导讲明道理，我又在旁详细作了解释，她才抱着陈钟的 然而，我眼前老是晃着他这个人，还有他拿走
被褥离去了。 的那把明晃晃的钥匙。
88